“你们听到了吗?有琴音!”一路像哑巴似的走着,米娅早已经憋得面红腮鼓,这声幻骨琴音可谓救命稻草,立刻被她抓住。

    “是幻骨琴!”修安双瞳闪过光芒,又黯淡下去,此刻不管是何原因导致幻骨琴响起,都无济于事。

    “看,肯定是有人来救我们了。我就说要等等吧,现在我们到哪儿都不知道了。”米娅恼恼地说道。似乎公主大人曾经表达过的意思,与此并不相同,其他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。

    珞迦也是憋了许久,正好也可以开口透透气,回怼道:“没人让你跟来啊。”

    “你什么意思嘛?”米娅的话方说半句,只觉得脚下一空,一声惊呼,“哎呀!”

    小争执还未开始,便告结束。莫名而生的悬空吸力牢牢吸附住四人的双脚,即刻又有一股巨大劲道从后推来,将他们推入另一层空间。围绕的仍是密林景象,不过眼前多出一大片泥沼之湖。

    “搞什么啊!”珞迦满脸扭曲地说道,“好臭!”

    很快,其他人也反应过来,果真是恶臭刺鼻,阵阵不绝,很明显是前方的沼湖所致。污浊不堪的湖水,不知道多少异物腐化在内,似浆似糊。时不时有粘稠的气泡自湖面下鼓鼓升腾再爆开,隐隐的黄绿色气体从中挥发而出。再加细看,整个暗稠稠的湖面上,处处是死物的残腐尸身。大片沉不下去的霉变骨骸和遍生菌蛆的半腐躯壳,随着沼湖的呼吸一浮一动,诡异瘆人。像是那些横遭灾祸的恶灵,不甘枉死,包裹着复仇的怨恨跃跃欲出。

    “要命、要命,要死人的!”洁癖佬珞迦已是满额虚汗,立马想转身返回,业已无用,一面看不见的屏障阻隔在后,无法逾越。气急败坏之下,他周身旋起沙尘,快速形成的石矛阵列如暴雨般袭向屏障,皆如雨水砸到石块,溅散无用。

    “倒是件好事。”巴瑞安也暗暗运起气劲,果然此处的空间不再混沌,元素之力已恢复正常。

    “好什么事!臭死我你开心是吧?”失去冷静的珞迦瞪着巴瑞安,开口就骂了回去。好在很快他也明白巴瑞安的意思是元素力量恢复正常了。于是,他开始制造厚重的石堡,想把自己隔绝其内。

    “嗯,倒是能快点闷死自己。”奚落完珞迦,巴瑞安冷峻的双眼再次环视四周。

    “去你丫的!闷死也比臭死好!”珞迦口中爆粗,手上却很老实地停止制造地堡。他脱下外衣,抖抖拍拍,一圈圈缠绕住面部。

    若换在平时,两位长辈斗嘴定会让米娅乐不自禁,然而当下实在是恶臭难忍,她和修安一样眉关紧锁,捂住口鼻。看着面不改色的巴瑞安,米娅艰涩地撇出几个字:“他鼻子是坏的吗?”

    “坏个屁啊!臭味还没到面前,就被他吹散了!”珞迦怒气重重地骂道,声音隔着层层包裹,听起来显得很艰涩。

    “真没品!”依着米娅的性子是不可能去请求巴瑞安的,在心里暗暗把自私的家伙反复骂过一遍又一遍。

    “看那边吧。”巴瑞安没接他们的腔,眼神更显冷酷。这不看不打紧,一看直让其余几人头皮发毛。米娅更怕得下意识地缩在修安身后,紧紧抓牢他的胳膊。

    顺着巴瑞安的目光看去,不远处一具动物的骨骸竟似活着般,对着空气“咔嗒咔嗒”的,似在啃噬着什么,森森的齿颊间有丝丝碎光闪烁着。随着注意力从恶臭中转移出来,他们才意识到那“咔嗒咔嗒”的声音不绝于耳,诡异的骸骨何止一具!以沼湖为中心的空间内,杂乱无章地遍布整整一圈。

    “什么鬼噢!”珞迦一发石弹将最近的骨骸击散,没多久碎骨又自行拼合起来,“咔嗒咔嗒”地再度啃噬起来。

    修安沉心观察之下发现,虽然都是密林环境,但隐形屏障的两边还是存在差异。以沼湖为中心的空旷地带,不见高树,满是矮草苔藓和泥洼地,其绿色也不如屏障外幽深。若把诡异的骨骸连接起来,应该是个不规则的大圆。

    “它们在蚕食结界。”修安的推论令人咋舌。看起来,几百年前被至高星们封印的魔兽并没有因此而消亡,甚至还在筹划着逃出升天。

    当米娅想到怪物百多年来也许就靠吞食湖中的尸骸存活下来,直恶心得脸色发绿。

    珞迦先前一击其实已然惊醒湖底了沉睡的魔兽。没等他们多做讨论,沼湖中心就如煮开的浓汤,翻滚起来,众人不由都退却几步。

    体型巨大的魔物缓缓鼓出湖面,越升越高,周身滴淌着由沼湖里拖带上来的厚重绿浆,大大小小一块一块又掉落回湖中,发出噗通噗通的响声,再加上阵阵扑面的恶臭,就像空中挂着一条病态的巨大直肠,不停地在排泄,场面万分作呕。

    “那条超级大便不会砸过来吧?”惊恐的米娅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说什么。

    “你再说、再说我就嫩死你!”米娅的话强过一记重锤,把珞迦砸得双眼发花,发音都失去准确。

    魔兽可不会与他们讲理,爆开血盆大口嘶吼恐吓,抖散附着的绿浆,向四人溅射而来。

    “不要啊!”伴着珞迦凄厉的尖叫,一块巨大沙幕挡在众人面前,总算防下这波攻击。

    “这回动作倒快。”巴瑞安面无表情地调侃道。

    珞迦哪有闲心与他争辩,只顾自己艰难地喘着大气。

    撤去沙幕后,魔兽的恐怖真身震撼地展现在四人眼前。大过鲸鱼的体型,本体看着像条巨龙,因长期匿于沼湖,躯干臃肿丑陋,腐败不堪。全身的鳞甲大多脱尽,长满嶙峋的瘤块。一双巨翅已烂去大半,残存的骨肉一伸一缩,无比瘆人。比起右边杀气腾腾的血红巨眼,透着幽幽光芒的左眼窟窿,更显可怖。

    “好吧,让我死了吧。”珞迦的呼吸显得凌乱又困难,身形几乎要瘫倒。

    瞥瞥斗志全无的洁癖佬,巴瑞安收起鄙夷的眼光,甩开衣袖,便飞攻出去。

    奇怪的是,无论巴瑞安采取何种攻势,魔兽都像故意在躲闪,始终与他拉开着距离,难以接近,只用喷吐毒液反击。毒液剧毒无比,沾染之地草枯泥黑。

    为了不被乱飞的毒液误伤,米娅和修安驾起腿软的珞迦,躲进没完成的半个地堡内,听得他自个儿嘟囔着:“没想到这毛病也遗传。”

    魔兽体型巨大,速度却很迅捷,轻缓急攻,都无法靠近和伤到它。身为巨兽打斗如此猥琐,属实让巴瑞安异常恼火。

    “好,我让你躲!”巴瑞安周身旋起急速旋转的白色气流,天空雷云滚滚,沼湖也跟着起伏涌动。原本还在飞窜的魔兽,突然僵直,在空中苦苦挣扎。它被巨大的“风爪”牢牢锁死。

    探头见到此情形,米娅拍拍背过身去的珞迦说道:“叔叔,遗传不怪你,可你也不能这么废,好歹帮个忙吧。”

    扯开围住脸部的衣物,珞迦大透一口气后,说道:“好!我帮!”强撑着走出掩体。

    环环碎晶在珞迦双手和周边汇聚,凝成一根根尖锐晶柱直指前方。

    随着珞迦振臂一呼,晶柱“巨剑”皆应声呼啸而去,刺向巴瑞安的背部,看得米娅和修安目瞪口呆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魔兽躯体上残存的暗紫色鳞甲发着嗡嗡之声,震颤不已。

    袭向巴瑞安的尖锐晶柱,在靠近他背部之时,竟都寻着新的风道交叉而过,如一面巨伞在巴瑞安身后轰然撑开,再出其不意地急速刺向被束缚的魔兽。

    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,魔兽通体虚晃几下,晶柱悉数透体而过,胡乱地扎入沼湖之中。

    巴瑞安一个踉跄,巨大的“风爪”内空了。魔兽虚化的身影正在另一层位面内自由游动。

    战斗变的艰难起来,所有的攻击都触不到虚化的魔兽。而且只要处于安全距离,魔兽又会实化头部喷吐毒液。这些还不是全部,伴着米娅“妈呀!”的一声惊叫,原本啃噬着结界的各种骨骸,全都向他们奔袭过来!

    好在珞迦凭借着“石牢”锁缚和“落石”连击尚可控制骨骸袭击的场面,米娅和修安也算是有惊无险。反倒是沼湖上空的巴瑞安,只能挨打难以反击的场面令他极度难受。在魔兽眼窟窿里的幽光,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,一种让人怨愤的熟悉感。一转身,他把克制不住的怒气化成白色风暴席卷而过,所有的僵尸骨骸在“风蚀”力量下被摧至粉尘,再也无法依靠魔兽的操控复原。

    没等珞迦等人舒口气,更多的僵尸骨骸从沼湖中爬出,浑身滴淌着恶臭的毒浆。

    到达心理承受极限的珞迦,攻击越发胡乱。

    魔兽看懂了巴瑞安的强大,在虚化的位面绕湖而来,目标换作后方几人。它每次试图从虚位潜出发动攻击时,总会被风之力扯住,便再“嗡嗡”震动鳞甲潜回虚位。

    “你倒是想想办法啊,这没完没了的,不被咬死,也要被毒死、臭死!”珞迦完全乱了。

    湖里爬出的骨骸源源不绝,被毒液污染的范围也在越来越大,立足空间则越来越小,不用珞迦呼救,巴瑞安也明白当下处境。无奈在虚位放肆游弋的魔兽触之不及,他除了满肚子憋火又能如何。

    地堡掩体在珞迦胡乱的飞石击打下已残破不堪。怪兽没拿自己怎么样,反倒可能先丧命在自己人手里。生命受到威胁的米娅也恐惧起来,毕竟还年轻,她从未真正思考过自己的死亡,何况当下死法实在太过凄惨。她双手牢牢地抓紧修安,哆哆嗦嗦地说着:“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原来终极结界是为了它。”修安盯着魔兽自言自语,尽管战斗无用,冷静的他却一直在观察着,希望能有所发现:“好像是有变化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巴瑞安问道,细小的声音也逃不过他对波动的感知。

    “它眼窟窿里的光,好像越来越亮了。”

    顺着修安的提点,巴瑞安也开始注意到魔兽眼窟窿里越来越亮的光芒,他沉下心气,将精神力聚集在自己的魂契之上,用魂契之力突破位面的隔绝去感知。

    “果然是的。”巴瑞安话语中透着杀气。他完全确定魔兽眼窟窿里越来越亮的光,正来自魂契的碎片,并且是属于他的老师,元宗!前方的魔兽,在他眼里,已经死了!

    巴瑞安抖腕吸起碎落在地上的一片晶柱碎片,在掌心下急速旋转,很快便打磨成一根晶针。能把风之力控制到如此精细的程度,也只有珞迦能懂得其中厉害。

    不知死神已临的魔兽,远远地探出头来,喷吐出一大口毒液。这口毒液正是巴瑞安等待的时机,掌心内的晶针借势毫无声息地急速穿破毒液。当魔兽看到一点闪光之时,已经来不及再潜回虚位,晶针无偏无差地射入眼窟窿内,刺穿了魂契碎片,接着溃散的能量在它躯体引起连环爆破,恐怖的哀嚎之声响彻整片沼湖。失去平衡控制,魔兽更多的躯干开始脱离虚位。

    巴瑞安岂会放过机会,巨大的“风爪”再次死死抓住魔兽头部。在他的咆哮声中,魔兽庞大的身躯在雷鸣暴闪中被硬生生地拽出虚位。如此骇人的场面让两位后辈吓得颤栗不已。

    待魔兽躯体全部暴露后,巴瑞安腾出一只手,先后用数股风之力卷起散落湖中的晶柱,活活扎穿了魔兽的躯干。一场憋屈之至的战斗,直到此刻终于得到彻底的发泄。

    给魔森蒙上数百年阴影的恐怖巨兽,发出最后的呜嚎,彻底死亡,跌落至沼湖之中。和之前被它榨干生命的尸骸一样,最终成为沼湖的一部分,在沼湖的呼吸中起伏。

    “终于结束了!”珞迦感觉心脏在爆炸的前一秒幸得解脱。

    惊魂未定的米娅和修安同时离开掩体,彼此尴尬地稍稍站开。

    “你还真厉害,知道从里面搞定它。”珞迦对巴瑞安不吝赞美之词。

    “我早想把你扔到它肚子里了。”巴瑞安说的倒是真话,从内部击破曾是他的计划,只是狡猾的魔兽不给他接近的机会。

    “算了!”念在巴瑞安的救命之恩上,珞迦默念忍字诀,“你现在什么都对!”

    “它的死局早被设计过!魂契碎片的力量,再打下去迟早也会自行引爆。”巴瑞安说道。

    “啊?”珞迦的反应全是茫然之色。

    面对如此退步的珞迦,巴瑞安无语地指了指他。

    恰恰在四人卸下防备之时,湖中的魔兽尸体猛烈地炸开,剧毒的骨肉残块如弹片般胡乱飞射。

    巴瑞安凭借下意识的反应,用风之力护住身躯,尚能勉强弹避,即便珞迦也遭到几处擦伤。

    只可怜其余二人,完全闪不开最后之最后的致命攻击。僵直的米娅仿佛看到死神已在触摸自己的额头。

    说时迟那时快,一个身影猛然将她扑倒,正是修安!生死一线,米娅在恍惚间瞬悟到,强大的力量未必可以倚靠,只有关键时刻能保护你的,才是你真正需要的人。

    她搀扶起修安,看到他背上深深扎着数根让人心寒的骨肉残片时,不知道如何开口,晶莹的泪水顺着下巴颗颗滴落。是心疼,是难受,分不清楚,而初春般的少女情愫已悄悄在她心底生根。

    一阵虚晃的波动后,终极结界消失了。

    “我懂了,支撑结界的能源就是魔兽本身。只要魔兽活着,结界就存在,先辈们真是太厉害了!”修安辛苦地说着。

    还有心思说这些。米娅呜咽着,抬起衣袖擦拭着修安不断渗出的虚汗。

    剧毒在体内蔓延开,修安忍受着怎样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
    在魔兽残骸的上空,漂浮着两个纠缠的光点。巴瑞安借风卷来一看,正是魂契碎片,还有半颗破损的晶黄宝玉不明何物。

    巴瑞安来到修安身边,用“风爪”小心抽出背上的骨肉残片后,把魂契碎片缓缓引入他的额头。

    “这样就没事了吗?”米娅关切地问道。

    “暂时死不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意思吗?”米娅追着问道。

    巴瑞安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,把不明来历的半颗龙珠顺手扔给米娅。

    我又不是你手下。米娅心里嘀咕着将龙珠收进兽皮包。换做平时,她会好奇地观摩上一番,只是现在她心里忐忑的都是修安的状态。两位年轻人相扶着跟在巴瑞安身后。

    不远处传来“扑通”一声,是珞迦跳入河流的声音。在被魔兽残片擦伤时,恶臭的黏液也沾染到他的身体,手足无措的他,结界一消失便疯似地冲刺出去,找到最近的清净河流一跃而下,抓狂般地擦洗起来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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